“蚕豆事件”始末

——《蚕豆歌》背后的交涉与抗议

刘静静

蚕豆，是一种很常见的豆科作物，可做粮、菜。当下购买蚕豆和食用蚕豆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是，在八十多年前的南京城，一群外国人急切地想拿到一批蚕豆，他们为此多方奔走、交涉，展现了崇高的人道主义之光。

1937年11月，日军攻陷南京前夕，一批留在南京的西方人士从人道主义考虑，在南京筹建了安全区。1937年12月初，安全区对难民开放，安全区的管理机构——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在竭力保护难民的同时，也承担着难民救济的工作，粮食救济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块。对此，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在成立之初就有准备，1937年12月1日，南京市长马超俊答应移交给安全区国际委员会3万担大米、1万袋面粉用于难民食粮，当时南京形势已十分紧张，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在相当困难的情况下，还是设法将1万担大米和1000袋面粉运入安全区。

为二十几万难民提供生存所需的粮食供应绝非易事，由于日军暴行持续不断，南京局势没有任何改观，到12月底，安全区的粮食储备即将消耗殆尽。于是，安全区委员会主席拉贝、理事会秘书斯迈思多次向日本使馆致函或前往交涉，要求日军归还南京陷落前未来得及运进安全区的大米、面粉和燃料，在拉贝1937年12月27日致日本使馆官员福井的函中写到，“我们在12月14日给日本南京战区指挥官的信中提醒注意下面这个事实：我们在城区别的地方有大米储备，并请求允许我们的运粮汽车自由通行，以便把储备粮运抵安全区。……我们至今尚未得到许可，……我们为粥厂准备的燃煤储备只够用一个星期。因此，我们必须立即开始运进燃煤。希望您能同贵军当局商定一个办法，使我们有可能立即运进大米、面粉和燃煤。”

然而，这些粮食已被日军占为己有，加上日本当局已把安全区和国际委员会视为对其占领和统治的一种威胁和障碍，他们企图通过新扶植成立的“自治委员会”来接管安全区委员会的救济工作，进而尽快解散安全区，因此，不同意把粮食和燃煤归还给安全区委员会。

为了确保安全区的粮食储备和供应，国际委员会在同日军当局交涉的同时，也向外界寻求帮助。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干事费奇向上海全国基督教总会求援，上海方面准备了约600吨的补充食品，但日本当局拒绝了安全区委员会申请船运到南京的许可。

安全区委员会在为粮食问题多方努力的同时，也关注着难民的健康。拉贝在1938年1月15日致日本大使馆函中写到，“如果南京的市民在漫长的冬季只能以米为生的话，得病的可能性很大。”为了预防难民因营养状况恶化而得病和产生瘟疫，安全区委员会向上海订购了100吨蚕豆、1000磅鱼肝油（大包装）、20万单位白喉抗病毒血清、200磅绷带纱布，并与上海日方当局几经交涉，拿到了上海的日本海军签发的准许船运蚕豆的许可证。

1938年2月11日，太古洋行的“万通”号轮船装载着100吨蚕豆启航，本该于2月14日运抵南京，但是南京的日军当局却以核准许可证为由，拒绝“万通”号靠岸。日军当局要求安全区委员会无条件地将蚕豆交给“自治委员会”，且只在安全区以外地区分发，否则蚕豆不许运入。但是国际委员会认为这批蚕豆是用国际委员会的钱购买的，因此委员会要对这批货物的最终去向负责，拒绝无条件的交出，“万通”号被迫驶往芜湖。为了使这批蚕豆尽快送到南京难民手中，之后在美国大使馆的协调下，安全区委员会同意将蚕豆交给伪自治委员会分发，但对安全区内和安全区外不加任何限制。对此，国际委员会在一份给上海报界的新闻稿中表示，“我们决定放弃我们作为一个美国传教机构和民间救济组织理应拥有的权利：为救济某个国家贫困居民运送或接收食物。我们这么做，是因为我们认为，目前居民能够得到蚕豆比我们坚持严格遵守原则更为重要。”

“蚕豆问题”终于解决，此时离拉贝2月23日离开南京已不过数日，拉贝在2月21日的日记中写到，“麦卡伦牧师先生为表示对我的敬意谱了一首《南京难民合唱曲》，还为此写了歌词：‘we want beans for our breakfast,beans for our lunch……’（我们要蚕豆做早饭，要蚕豆做午饭……）我一点也不知道，在这个几乎被日本人刺死的神秘老牧师身上有那么多的幽默。”结合日军当局在“蚕豆事件”中的种种做法和在粮食问题上对安全区委员会的诸多为难，不难从这首《蚕豆歌》中品出对日方的抗议和讽刺。

那么最后，难民们有没有拿到蚕豆呢？安全区委员会在1938年2月18日的理事会会议纪要中记到：“自治委员会”声明愿意就分发蚕豆事宜和国际委员会合作，国际委员会同意，委托委员会食品委员索恩先生和韩（湘琳）先生采取相应预备措施。在《南京国际救济委员会报告书——1937年11月至1939年4月30日》（注：“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1938年2月18日更名为“南京国际救济委员会”）记到，“本会得医学家之指示，遂设法供给蚕豆，俾将必须的食物成分，增入米粥中，盖米粥为最贫苦之人之唯一食粮也。本会煞费苦心，经数星期之交涉，卒由上海方面运到蚕豆87吨，分成1077袋，每袋重161.55磅，以之分发各难民。据本会估计，在3、4两月中，收容所中最贫苦之难民17500人，每人平均可得2.25磅。”